麻

黄

●●

中医药在防治“新冠肺炎”中发挥了突出作用，并形成了系列诊疗规范和技术方案，在全国范围内全面推广使用。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和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自年1月22日颁布《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诊疗方案》（以下简称《方案》）第三版，直至年8月18日《方案》第八版，持续不断地发布了针对新冠肺炎的中医理法方药完整规范。总结《方案》的六个版本，累计有中医证型31个，中医处方34首（含通用方）。其中，涉及麻黄的处方即达23首，占总处方的67.64%，诸如“麻杏石甘汤”“麻黄射干汤”“大青龙汤”“麻杏苡甘汤”“越婢加术汤”“神术散”等，均是辨证处方的核心内容。而且，在抗疫实践中创制的清肺排毒汤、化湿败毒方、宣肺败毒方等著名的“三方”，也均是以麻黄为首药。有学者对全国27省份治疗“新冠肺炎”中药处方进行分析研究，显示麻黄的应用频次排位第三。可以说麻黄及其类方在新冠肺炎临床治疗期中始终是高频主药。那么，对于这味以“辛温发汗竣剂”著称的虎狼猛药，如何理解它在“疫病”中的应用意义，也需要我们在探本求源中获得新知。

麻黄味辛、微苦，性温；归肺、膀胱经。功效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利水消肿。其常规应用主要为治疗风寒表实、邪气壅肺之恶寒发热、无汗而喘、头痛身疼，或风水肿胀、小便不利，以及风湿痹痛、风疹瘙痒、阴疽痰核等，以寒实为主的病症。张仲景《伤寒论》形成了麻黄治外感病的成熟用法，并创制了麻黄系列方。《伤寒论》太阳病篇以麻黄为主的类方有10首，其中尤以治疗伤寒表实证的麻黄汤为代表，是“太阳发汗之首剂”。《开宝本草》称：“仲景治伤寒，有麻黄汤，葛根汤，大小青龙，皆用麻黄。治肺痿上气，有射干麻黄汤，厚朴麻黄汤，皆大方也。”后世基本承继了仲景圭臬，使之在热病中沿用千年而不衰。不仅如此，早期的中医本草学也认识到麻黄对时疫温毒的治疗作用。《本经》言麻黄主治“温疟”，《名医别录》言“主治五藏邪气”“泄邪恶气，消赤黑斑毒”，唐代《药性论》进一步阐释麻黄“治身上毒风顽痹，皮肉不仁。主壮热，解肌发汗，温疟，治温疫。”由此可见，虽然在传统用药中麻黄以辛温发汗、解表散寒见长，但用治疫邪温病也早有渊源。因此，《本草蒙筌》称麻黄“发汗解表，治冬月正伤寒如神；驱风散邪，理春初真瘟疫果胜。泄卫实水黑斑赤疹，去荣寒除身热头疼。”

新冠肺炎属中医疫毒范畴。其疾病早期的“寒湿郁肺”，中期的“寒湿阻肺”或“湿毒郁肺”等病证，均以疫毒郁肺、寒湿或湿毒内阻为重要病因病机，病势急、传变快。因此，迅速截断、发表排毒、宣肺逐饮为辨治首要。就此而言，麻黄方药的应用是法当证合。但随着南美、欧洲、印度等国度疫情的普遍高发，对其“寒邪”病机的认识也要随之转变。从中医温疫病学理论而言，新冠肺炎疫毒并非时邪常感，疫毒才是致病本因。其病机特点与病证演变并不是完全循寒热病证的规律，而是主要按照疫毒致病的特性——来势急、传变快、变证多、病症险。因此，新冠肺炎的病机关键为“疫毒外受，饮邪阻肺”，治疗关键为“散邪排毒，宣肺逐饮”。所用麻黄及其类方“散邪—宣肺—化饮”即以此为主旨，可迅速达到“逐五脏邪气，退热，御山岚瘴气”（《日华子本草》）的目的。《金匮要略》“通治诸感忤”的还魂汤，也体现了麻黄在疫邪急症中的应用。方用麻黄三两、杏仁七十个、炙甘草一两，主治“主卒忤鬼击飞尸，诸奄忽气绝，无复觉，或已无脉”。该病证为邪毒郁闭肺卫、升降失调、神窍蒙蔽，急宜开宣肺气、解毒达邪。重用麻黄“散胸膈泥滞之气”，令肺卫宣通而出入无阻，阳气布达而升降和调，堪称宣通闭塞的典范。对比本方证卒感怪疬疫毒的病因，及其“奄忽气绝”“无脉”等病症，与新冠肺炎的呼吸循环衰竭病症何其相似！由此感悟，麻黄确为先贤抗疫的大任先锋。学习传承古代先贤的用药法度，对于指导现代临床正确处方用药，特别是纠正在中医抗病毒、治温疫中泛用、滥用“清热解毒”“苦寒泻火”现象，具有重要意义。

认识麻黄抗疫邪、疗温疫的功效特点，还需要跳出教科书的局限，再拓展一下本草理论。固然，辛温散寒、解表发汗、宣肺散邪、利水逐饮等是麻黄之常规性能，但仅此不足以表达其在抗疫方药中的突出作用。从“药象”而言，麻黄既有“质轻空疏，气味俱薄”之形质，故善行皮毛、开腠理、透毛窍、宣肺气、利水道，为发汗“峻”药。同时，《本经疏证》曰：“栽此物之地，冬不积雪，为其能伸阳气于至阴中，不为盛寒所凝”，是言其善行阳气、破阴寒。而且，麻黄药材以淡绿色或黄绿色为主，其髓部则为红棕色，有入心肝血脉之象。《神农本草经百种录》言其“能深入积痰凝血中，凡药力不到之处，此能无微不利也。”由此得知，麻黄即善开宣肺卫、发散表邪，又能深入经髓、温散瘀滞。故此《本草正》言：“瘟疫、疟疾、瘴气、山岚，凡足三阳表实之证，必宜用之。若寒邪深入少阴、厥阴筋骨之间，非用麻黄、官桂不能逐也。”经方麻黄升麻汤即是发散内热瘀毒的代表方，用治邪热传里、上热下寒之手足厥逆、泄利不止、咽喉不利、咳唾脓血。方中重用麻黄开腠宣散，以使内热瘀毒“汗出愈”。《本草正义》称此法为“以开在内之闭塞，非以逐在外之感邪也。”

学习先贤的经典圣法，我也常用麻黄及其类方治疗内热郁毒等病症。如应用三黄汤治疗更年期内热烦躁、四肢痛烦；应用麻黄桂枝各半汤、麻杏薏甘汤治疗皮肤病等。曾用麻黄升麻汤治疗银屑病收到较好效果，辨治处方的着眼点为：一是病症多于秋冬复发或加重，春夏阳气开泄之时则缓解；二是其舌象多赤嫩裂纹，伴有咽干口燥或咽喉肿痛；三是皮损红赤、银白皮屑、点状出血。辨证属于邪伏营阴、郁毒内蕴、血燥生风。取麻黄升麻汤方意，君以麻黄宣达搜剔，配伍透热解毒、凉血养阴等药，以发越郁阳、润燥息风。用国医大师干祖望先生的话说：这是“网开一面，赶毒出门”。

来源｜山东中医药大学报

图片｜网络

技术｜郭晓硕

责编｜孙艺真

编审｜崔国军

投稿邮箱｜sdzy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