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故事10桂枝汤

桂枝汤

医院做住院医生的时候,在门诊有一天来了一个病人,我想起来那个病人当时是56岁,南方人,说的一口南方话。我似懂非懂,听他的话,非得听好几遍。我印象很深刻,56岁。他说,大夫,我这个病不太好治,医院治了三个月了,我说你是什么表现啊,我就是每天下午一到三点钟,身上一阵热,热完了要出一身大汗,汗要出到什么程度呢,一件棉毛衫湿透了,一件衬衣湿透了,把这两件衣服连裤子都换掉以后,我下午才能继续工作,这个烘热汗出的持续时间,从三点钟开始,到四点钟汗就出完了,换了衣服还能够继续工作。我就看看他前面看过的病历,有养阴敛汗的,有益气固表的,有清里热的,在我能想到的治疗多汗的方法,前面的医生都用到了。特别是我上次看病的那个医生,他用了敛汗固表的方法。我记得药味用得多,药量用得大,如麻黄根30克,浮小麦50克,锻牡蛎50克,分心木(就是核桃的隔膜)20克,金樱子30克。在我能够想到的所有收敛的药,所有的敛汗固表的药,全用上了,我心想,这恐怕得有效,这要没有效的话,我绝对没有办法。我说,老先生,你吃了上次这个方子怎么样啊,他说,这个方子吃了一回我不敢再吃了。我问为什么不敢再吃了,他说我上午吃完这个药以后,下午三点钟我还是热,这么一热呢,过去我热完了,汗出完了,换了衣服还能工作,那天下午,确实不出汗了,但热了我一下午,一直到下班身上还是热,热得我心烦体躁,汗是没有出,衣服也没有换,但是我不敢再吃了。我一听这话,我说老先生,既然止汗不行的话,我给你发发汗。他愣住了,他说大夫,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没有一个大夫说要给我发汗的,他说这发汗行吗,他看着我太年轻,对我不太信任。他说要是吃了你的药没有效果怎么办?我说吃了我的药没有效,我带你去找我的老师。因为那个时候,有些老大夫不出普通门诊,所以有的病人要找老大夫看病是很困难的。他一听这个很高兴,他说,那你给我开方吧。我开了三付桂枝汤,我那时候不太会用这个方子,我也没有告诉病人怎么吃。拿了三付药之后,第三天他来了,他说大夫,吃了你的药什么感觉都没有,还是那样。我就带着他去找胡希恕老师,胡希恕老师医院特别善用经方的老前辈,那时候他不出普通的门诊,他只在特殊的门诊,给我们的一些高级干部看病。我说胡老,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很疑难的病人,这个病人呢,每天下午到了三点钟就开始烘热,然后开始出汗,出汗出到换两件衣服的地步。以前的医生益气固表,敛汗收涩都不行,我给他用了桂枝汤想发汗。然后他就开始问病人,这个方子你怎么吃的。我发现这个病人吞吞吐吐的说,我早一次,晚一次。后来回想起来,他根本就没有吃我开的药,他就等着我带他去找老大夫看病,他不信任我,更不相信出汗那么多还能够发汗,所以他根本没有吃我开的药,第三天就来了,要我带他去找老大夫,胡老说你的方子开的好,你怎么给他吃的?我说我也没有怎么说呢,病人也吞吞吐吐啊。胡老说,你这样,每天就吃一回药,你不是下午三点钟有烘热,有出汗吗,那你就在一点半锺左右就吃一次药,吃完之后,你不是在办公室吗?多喝一些热水。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秋天吧,多喝一些热水,然后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稍稍坐一坐,穿的衣服稍稍厚一些,能不能先潮潮的出一点汗,到了二三点钟看他热得起来还是热不起来。就开三付试试,这个老头很高兴的走了。第四天来了,特别高兴,他说,大夫,这发汗的方法还真不错,他说我头一天中午吃完这个药以后,喝了点水,身上潮潮的出了一点汗,根本就不用换衣服,到了三点钟该发热的时候,我就等着它发热,结果热不起来,或者是热的劲不大,随后出的汗不多,我只把最里面的衣服换了。到了第二天,比头一天的热更轻了,我觉得衣服不换就可以了。到了第三天呢,就热得更轻了,根本就不用再换衣服了,所以这方子是有效的。我就说再开三付,他说要不要再找老大夫,我说不用了,老师很忙。又开三付。后来就好长时间没有再来,过了三个月以后,我从门诊调到病房。有一天他来说,上次呢你带我去找胡老看了病以后,前前后后吃了六付药,从此以后不再有烘热,不再有出汗了。可是最近又有一点汗,你看看这个方子还能不能再用?我说可以。我再给他开桂枝汤,原方6付。他说郝大夫,看来你们的工作经常变动,我吃完这个药以后不再复发,我就不再找你;再复发的话,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你想想工作的调动总会有轨迹的吧,总会有人知道吧。现在三十年过去了,他没再来找我。

桂枝汤证其一

汤左,二月十八日太阳,中风,发热,有汗,恶风,头痛,鼻塞,脉浮而缓,桂枝汤主之。

川桂枝三钱生白芍三钱生甘草钱半生姜三片红枣六枚

大论曰:“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曰中风。”又曰:“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桂枝汤主之。”观此二条,知桂枝汤证又名曰中风。所谓:“名曰”者,知前人本有此名,仲圣不过沿而用之。惟严格言之,桂枝汤证四字,其义较狭。易言之,中风特桂枝汤证之一耳。又此中风非杂病之中风,即非西医所谓脑溢血、脑充血之中风。中医病症名称每多重复,有待整理,此其一斑耳。至考此所以异证同名之理,盖为其均属风也。中之者浅,则仅在肌肉,此为《伤寒论》之中风。中之者深,则内及经络,甚至内及五藏,此为杂病之中风,所谓风为百病之长也。

仲圣方之药量,以斤两记,骤观之,似甚重。实则古今权衡不同,未许齐观。历来学者考证,达数十家,比例各异,莫知适从。且古今煎法服法悬殊。古者若桂枝汤但取初煎之汁,分之为三,曰一服、二服、三服。今则取初煎为一服,次煎为二服,是其间不无径庭。姑摒此种种勿论,简言之,吾师之用量,大抵为原方之什一,例如桂枝、芍药原作三两者,师常用三钱是也。余视证之较轻者,病之可疑者,更变半用之,例如桂、芍各用钱半是也。以此为准,利多弊少。

曹颖甫曰:桂枝汤一方,予用之而取效者屡矣。尝于高长顺先生家,治其子女,一方治三人,皆愈。大约夏令汗液大泻,毛孔大开,开窗而卧,外风中其毛孔,即病中风,于是有发热自汗之证。故近日桂枝汤独于夏令为宜也。

近世章太炎以汉五铢钱考证,每两约当今三钱,则原方三两,一剂当得九钱,再以分温三服折之,每服亦仅得三钱耳。由是观之,原方三两,今用三钱,于古法正无不合也。

桂枝汤证其二

余尝于某年夏,治一同乡杨兆彭病。先,其人畏热,启窗而卧,周身热汗淋漓,风来适体,乃即睡去。夜半,觉冷,覆被而睡,其冷不减,反加甚。次日,诊之,病者头有汗,手足心有汗,背汗不多,周身汗亦不多,当予桂枝汤原方:

桂枝三钱白芍三钱甘草一钱生姜三片大枣三枚

又次日,未请复诊。后以他病来乞治,曰:“前次服药后,汗出不少,病遂告瘥。药力何其峻也?”然安知此方乃吾之轻剂乎?

或谓仲圣之“脉证治法”似置病因、病原、病理等于不问,非不问也,第不祥言耳。惟以其脉证治法之完备,吾人但循其道以治病,即已绰有余裕。故常有病已愈,而吾人尚莫明其所以愈者。

曹颖甫曰:仲景非不言病因病理也。夫邪风外乘,乃病中风,欲救邪风者,宜桂枝汤,此非病因乎?卫不与营和,乃自汗出。风中肌肉,著于营分,而卫气不伤,故卫强而营弱。行水之卫气不伤,故毛孔自能出汗,行血之营气受困,故肌腠不能出汗,致皮毛与腠理显分两橛,而不能相合,故曰不和;不和者,不合也。用桂枝汤以发肌理之汗,而营卫自和矣。此非病理乎?读书能观其通,则思过半矣。

桂枝汤证其三

我治一湖北人叶君,住霞飞路霞飞坊。大暑之夜,游大世界屋顶花园,披襟当风,兼进冷饮。当时甚为愉快。顷之,觉恶寒,头痛,急急回家,伏枕而睡。适有友人来访,乃强起坐中庭,相与周旋。夜阑客去,背益寒,头痛更甚,自作紫苏生姜服之,得微汗,但不解。次早乞诊,病者被扶至楼下,即急呼闭户,且吐绿色痰浊甚多,盖系冰饮酿成也,两手臂出汗,抚之潮,随疏方,用:

桂枝四钱白芍三钱甘草钱半生姜五片大枣七枚浮萍三钱

加浮萍者,因其身无汗,头汗不多故也。次日,未请复诊。某夕,值于途,叶君拱手谢曰,前病承一诊而愈,先生之术,可谓神矣!

一病一证之成,其病因每不一而足。本案示“风”之外,更有“冷饮”,外为风袭,内为饮遏,故见证较前案多一“吐”字,可见病人之证随时变化,决不就吾医书之轨范。而用药可加减,又岂非吾医者之权衡,观本方用生姜五片可知矣。

曹颖甫曰:此公系同乡高长佑先生之友。予因治其妻神经病,始识之。盖其妻饮食如故,但终日歌唱,或达旦不寐。诊其脉滑疾,因用丁甘仁先生法,用猪心一枚剖开,内藏辰砂二钱,甘遂二钱,扎住,向炭炉煨枯,将甘遂朱砂研成细末。一服而大下,下后安眠,不复歌唱矣。后以十全大补汤收膏调之,精神胜于未病时。附录之,以资谈助。

桂枝汤证其四(附列门人治验)

谢先生三伏之天,盛暑迫人,平人汗流浃背,频频呼热,今先生重棉叠衾,尚觉凛然形寒,不吐而下利,日十数度行,腹痛而后重,小便短赤,独其脉不沉而浮。大论曰:太阴病,脉浮者,可发汗,宜桂枝汤。本证似之。

川桂枝钱半大白芍钱半炙甘草钱半生姜二片红枣四枚六神曲三钱谷麦芽炒各三钱赤茯苓三钱

谢君先是应友人宴,享西餐,冰淋汽水,畅所鼓腹。及归,夜即病下利。三日不解,反增剧。曾投轻剂乏效。愚则依证治之,虽三伏之天,不避桂枝。服后果表解利稀,调理而瘥。

本案不吐而下利,又异于前案,所谓证有变化是也。吐者为胃不和,利者为肠不和。然而能吐能利,胃肠尚有抗毒逐邪之机能,病未得为进也。

大论《太阴篇》云:“太阴病,脉浮者,可发汗,宜桂枝汤。”舒氏疑本条有误,当以理中为主,内加桂枝云云。说似有见。然而理中加桂枝为偏里,桂枝汤为偏表,今脉浮,表证重,故宜桂枝汤。况曰“宜”,而不曰“主之”,其宾主层次之分了然矣。

曹颖甫曰:本案桂枝汤证其四实为太阴病,盖桂枝汤为证见脉浮之本方,虽重棉叠裘,尚觉恶寒,又似麻黄汤证,不知桂枝汤证原自有啬啬恶寒者,况脉浮而不紧,其不为麻黄汤证明矣。因下利之为食滞也,加六神曲炒谷麦芽,因小便短赤也,加赤茯苓,可以悟随证加减之法矣。

本年(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四日起,天时突转炎热,友人沈君瘦鹤于其夜进冰淇淋一客,兼受微风。次日,既病。头胀,恶风,汗出,抚其额,微冷,大便溏泻,复发心悸宿恙,脉遂有结代意。与桂枝,白芍,炙草各钱半,生姜一片,生枣六枚切。夜服此,又次早醒来,诸恙悉平。惟心悸未愈,乃以炙甘草汤四剂全差。诸方均不离桂枝。又越日,孙淑君以进梅浆,病下利,恶风,冷汗出,头胀,胸闷,骨痠,腿软,不欲食而呕,一如沈君,给方与沈同。惟孙君以午夜市药,药肆不备红枣,任缺之。然后,一时许,热汗漐漐遍体,舒然睡去。翌日醒来,不知病于何时去。然则桂枝汤实为夏日好冷饮而得表证者之第一效方,又岂惟治冬日北地之伤寒而已哉?夫伤寒而必限于北地,北地而必限于冬日,抑何固执之甚邪?使有见我治沈孙之方,而曰:“桂枝生姜皆辛热之品,值此炎令,何堪抱薪救火?甘草大枣又悉甘腻之物,甘增中满,腻能恋邪。若芍药之酸收更属不合。综药五味,乃无一可用者。”若病者无坚决之信仰,聆此评语,得毋弃吾方而不敢服乎?

然则桂枝汤证之病理果如何,桂枝汤之药理又如何?至此,不能不有所解说。在予未陈己意之前,姑略引诸家之说,以资参考。《医宗金见》略云:“桂枝辛温,辛能散邪,温从阳而扶卫。芍药酸寒,酸能敛汗,寒走阴而益营。桂枝君芍药,是与发汗中寓敛汗之意。芍药从桂枝,是于固表中有微汗之道。……”陆氏九芝曰:“桂枝者,能入营而出卫者也。太阳主开,今风乘之,而过于开,则必祛风外出,而太阳之气始复其常。但中风为虚邪,营气已弱,是宜慢泄。又风邪已近肌肉,即为肝气乘脾,故君以桂枝,而必以养血和中者为臣。风能化热,以芍药之凉者监之。……”柯氏韵伯曰:“此为仲景群方之魁,乃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发汗之总方也。……”此皆不离营卫以为说。先贤有谓桂枝汤中不应有酸寒之芍药,而祝味菊先生则曰:“本汤之组合,应以芍药为主药,桂枝为重要副药。盖适用本方之标准,在皮肤蒸发机能亢进,而自汗出者,故用芍药以调节其亢进之机能。桂枝则不过补助心脏之作用而已,故麻黄汤中亦用之,其非主药可知也。”此二说也,相左特甚。汤本右卫门皇汉医学云:“予之经验,凡用芍药、大枣、甘草之证,必诊得筋肉挛急,而于直腹筋最为明确,……可为三药之腹证,……亦可为本方之腹证。……以上纯属理论,实际上当随师论,准据脉证外证,可以不问腹证也。”此说前后参差,亦堪商矣。众说纷纭,吾将安从?

虽然,我侪自当从实验中求解决,安可囿于前贤近哲之说,以自锢也哉?今有桂枝汤中风证患者于此,恶风头痛,发热汗出,诸状次第呈现。故汗出不畅,抚之常带凉意,是可谓之曰“病汗”。设其人正气旺,既自疗机能强者,其发热瞬必加甚,随得畅汗,抚之有热意,于是诸状尽失。可知一切毒素(包括外来之病原物,乃内壅之排泄物)已随此畅汗以俱去,此所谓“法当汗解”是也。设其人正气不足以办此,则必须假外物或动作以为助,例如啜滚热之茶汤可以助汗,作剧烈之运动,就温水之沐浴,亦皆可以助汗。方法不一,致汗相同。(当炎暑之日,吾人周身舒适无汗之时,偶作此三事,则致汗甚易,可为明证。)及此汗出,病亦寻差。然而中风证之重者,又非此简易疗法所可得而已,何况啜水太多,胃不能容,运动就浴,又易伤风,于是乎桂枝汤尚矣。

乃服桂枝汤已,须臾,当饮热稀粥一小碗,以助药力。且卧床温覆。一二时许,将遍身漐漐微似汗出,(似者,续也,非“似乎”也)。病乃悉去。此汗也,当名曰“药汗”,而别于前之“病汗”也。“病汗”常带凉意,“药汗”则带热意,病汗虽久,不足以去病,药汗瞬时,而功乃大著,此其分也。有桂枝证者来求诊,与桂枝汤,告之曰:“服此汗出,病可愈矣。”彼必曰:“先生,我本有汗也。”夫常人不知病汗药汗之分,不足为责。独怪一般医家尚有桂枝汤,能发汗能止汗之辨,呶呶相争,无有已时。不知以中风证而服桂枝汤,“先得药汗”,是“发汗”也,“病汗”遂除,亦“止汗”也。是故发汗止汗二说,若以为非,则均非,若以为是,则均是,惜乎未观其通,尚差一筹耳!

桂枝为阳药,内含“挥发油”,故能发散。芍药为阴药,内含“安息酸”,故能收敛。收敛之后,继以发散,发散之极,转又收敛。二者互为起讫,如环无端,依道运行,周而复始,是故收敛并无停滞之意,发散更非不复之谓。所以分名之者,盖但示其运行方向不同已耳。由是可知桂芍之分工,是乃合作。况微丝血管之周布于身,无远勿届,与肌肉,神经,汗腺等杂沓而居。故动静脉血运加速之后,势必生热,较前此之发热尤甚。热蒸汗腺,势必汗出。与吾人剧烈运动之后,心脏鼓动加速,脉搏加速,血运加速,全身发热,因而汗出,理正相同。惟此运动而生之汗,不必有若何毒素于其间,若夫先病后药,因而得汗,其汗必含毒素无疑。本汤煎服法中曰:“遍身漐漐,微似有汗者益佳。……若不汗,更服,……又不汗,后服小促其间,……若汗不出,乃服至二三剂,……”仲圣谆谆垂教,再三叮咛,以求一汗而后已者,抑亦何哉?曰:盖惟借此“药汗”,方能排除一切毒素故耳!

炎暑之日,汗流浃背,诚能畅进冰制饮料,汗乃遂止。所以然者,冰能凉胃故也。然则凉胃既可以止汗,今欲出汗,又何可不温胃?于是温胃之良药,兼可以止呕之生姜为必需之品矣。又恐汗出过多,将伤胃液,于是用大枣以摄持之。又虑肠居胃下,胃失和,则肠有受传之虞,于是欲用甘草以安之。要之,姜也,枣也,草也,同为温和胃肠之圣药。胃肠性喜微温,温则能和,故云:胃肠既受三药之扶护而和,血液循环又被桂芍之激励而急,表里两合,于是遍身漐漐汗出。若其人为本汤证其一其二之表证者,随愈,既有本汤证其三之吐者,亦愈,或有本汤证其四之利者,亦无不愈。使更能明其孰轻孰重,加以权衡,则更善矣。

桂枝汤证其五(附列门人治验)

虞师舜臣尝曰:“一二八之前,闸北有一老妇,其子服务于邮局。妇患脑疽病,周围蔓延,其径近尺许。启其所盖膏药,则热气蒸蒸上冒。头项不能转侧。余与余鸿孙先生会诊之,三日不见大效。四日诊时,天色已晚,见病者伏被中,不肯出。询其故,侍者曰,每日此时恶寒发热汗出。余乃悟此为啬啬恶寒、翕翕发热之桂枝汤证。既用桂枝五分,芍药一钱,加姜草枣轻剂投之。次日,病大减。遂逐日增加药量,至桂枝三钱,芍药五钱,余三味亦如之,不曾加他药。数日后,竟告全愈云。”

脑疽,病也。虞余二先生先用治脑疽法治之,三日不见大效。及察知患者有桂枝汤证,试投桂枝汤,用桂枝不过五分,芍药不过一钱,姜草枣又皆和平之品,谅其为效也当仅矣。然而功出望外,毋怪虞师之惊奇。且用独方而竟全功,更可见惟能识证者方能治病。何况仲圣方之活用,初非限于桂枝一汤,仲圣所以于桂枝汤加减法独详者,示后人以楷模耳。果能将诸汤活而用之,为益不更大哉?由是细研,方知吾仲圣“脉证治法”之真价值。

曹颖甫曰:丁甘仁先生有言,脑疽属太阳,发背属太阳合少阴。二证妄投凉药必死。旨哉言乎!尝记予少时,居江阴东乡之后塍,有蒋昆田者,中医也,尝患脑疽,家居不出,三日。先考遇之于市上,问所患,曰,愈矣。问何法治之,曰,桂枝汤耳。问用桂枝几何,曰,四分耳。以四分之桂枝,能愈脑疽,宜虞生用五分之有特效也。惟蒋之证情轻,故四分已足。老妇之证重,故加至三钱。若狃于蒋之四分,而援以为例,设遇重证当用三四钱者则殆矣。

桂枝汤证其六(附列门人治验)

王右,无表证,脉缓,月事后期而少,时时微恶寒,背部为甚,纳谷减,此为血运迟滞,胃肠虚弱故也,宜桂枝汤以和之。

川桂枝三钱大白芍三钱酒炒炙甘草三钱生姜三片大枣十二枚

吾国旧式妇女平日缺少运动,每致食而难化。每日限于设备,又未能勤行沐浴。而家庭组织庞杂,妯娌姑嫂每难和睦,因而私衷抑郁,影响气血。始则气逆脘痛,纳谷不畅,自称曰肝胃气,书则谓木侮土。名虽有雅俚显晦之分,实则无二致也。驯至头晕,心悸,经事不调,成俗所谓贫血症。按其脉,常缓而无力。若贫血甚者,反成细小而数。不待风寒之侵袭,而常萧瑟恶寒,尤其在冬日为甚。余逢此等症状,常投桂枝汤原方。病者服后,陡觉周身温暖,经脉舒畅,如曝冬日之下,如就沐浴之后。此无他,桂芍活血之功也。而向之大便难者,今乃得润滑而下,因甘草安肠,本有缓下之力。若大便仍坚踞不动,不妨加大黄每剂一钱以微利之,生者固佳,制者亦可。二三剂后,便乃畅行,且胃开矣。其用甚妙,亲历者方能言之。若嫌大黄近于霸道,则不妨改用研麻仁每剂四五钱,亦可缓缓奏功。况又有姜枣以刺激其胃机能,令化谷食为精微,渊源既开,血乃渐滋。吾师常以简括之句表本汤之功,曰:“桂枝汤功能疏肝补脾者也。”盖肝主藏血,血行既畅,神经胥得涵养,可杜烦躁之渐,故曰疏肝,亦曰平肝。脾本概括消化系统而言,今肠胃既健,固曰补脾,善哉言乎。于此有一要点须注意及者,既本案王右服桂枝汤后是否汗出是也。曰:不汗出,但觉周身温暖而已。然则桂枝汤果不能发汗乎?曰:发汗与否乃服后之现象。服后之现象等于方药加病症之和,非方药可得而独专也。详言之,桂枝汤必加中风证,乃得“药汗”出,若所加者非中风证,而为如本案之里证(姑名此以别于太阳中风之表证),必不得汗出,或纵出而其量必甚微,甚至不觉也。吾人既知此义,可以泛应诸汤。例如服麻黄汤而大汗出者,必其人本有麻黄汤证;服承气汤而大下者,必其人有承气汤证上。反之,加麻黄汤于承气证,加承气汤于麻黄证,则欲下者未必剧汗,欲汗者未必剧下,有可断言者。然而病之型能既乱,于是坏病成矣。

或问曰:“桂枝汤既能治表证,又能治里证,表里不一,方药却同,亦有仲圣之言可资证明乎?”曰:“妇人得平脉,阴脉小弱,其人渴,不能食,无寒热,名妊娠,桂枝汤主之。”夫曰“无寒热”,非即无表证之互辞乎?曰“不能食”而“渴”,非即胃肠虚寒,不能化谷食为精微乎?曰“名妊娠”,非即谓无病而更无表证乎?

或又曰:若是论之,桂枝汤直是一首补方,纵令完全无病之人,亦可服此矣。曰:何莫不然?惟严格言之,平素肠胃实热,血压亢进之人,究不甚宜,毋须一试。若夫素体虚寒之老人及妇女服此,诚有意想不到之效力。故仲圣以本汤为温补主方,加桂即治逆气冲心,加附子即治遂漏不止,加龙骨牡蛎即治盗汗失精,加白芍饴糖即治腹中痛,加人参生姜芍药即治发汗后身疼痛,更加黄耆当归即泛治虚劳,去白芍加生地麦冬阿胶人参麻仁,即治脉结代心动悸,无一非大补之方。综计伤寒论中,共一百一十三方,由桂枝汤加减者乃占二十余方。然则仲圣固好用补者也。谁谓伤寒方徒以攻劫为能事平?

曹颖甫曰:本案桂枝汤证其六亦当属诸太阴。盖桂枝汤一方,外证治太阳,内证治太阴,仲师于两篇中既列有专条矣,此又何烦赘说!惟以此治太阳证,人所易知,以之治太阳病之系在太阴者,为人所不信,自有此验案,益可见仲师之言,初无虚设矣。夫仲师不云太阴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腹痛乎?设太阴病遇浮缓之太阳脉,即桂枝汤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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