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著寫病案分析，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其賓是自性懶惰，不夠敬業的緣故。今天終因了機緣巧合，略略寫一小兒病案。十歲小男，發熱半日，略有頭痛，不咳，嘔吐飲食數次，所吐多為水飲，口幹乏力，精神蔫蔫。父母著急，如臨大禍，惶惶不終日。不得已而草草（未面而診）處方：藿香5厚樸6蘇葉5幹姜3防風4石膏14甘草3竹茹14黨參12（克）。囑其在當地取藥煎服，一劑知病，兩劑後基本愈病。病雖小小不言，也當謹慎用藥，幸爾中病，寬慰天下父母可憐心。這個處方用藥劑量雖小，卻能收到桴鼓之效，並非偶爾中病。發熱伊始，就有口唇幹的症狀，且吐飲食清水，表示脾失職運水，失職的原因，暫時不必先入為主的確定。發熱，皮膚幹，有兩個條件使然，皮腠諸門鬱閉（汗孔、毛竅、玄府），肺（太陰）乏津無津以布散。必具其一，或二者兼有。略有頭痛，怕冷畏縮，陽鬱徵象確實了。脾運水不利，也確實。脾運水，其大要，是兩太陰之間的交流，即脾太陰給水與肺太陰。脾太陰投之以水，肺太陰報之以火。所謂利水，又有這層用意。今脾運水不利，其因不全是脾本餒弱，嘔吐的架式，不是綿綿嘔惡，而是驟然突發的事件，是突發的氣逆，謂之“亂風”，或邪客。醫學無大事，所謂疑難重症，不過是諸些小的錯綜復雜，須有抽絲剝繭的雅力，大處著眼，小處發力。醫學辨證，不可憑想當然，論必有據，合乎理。不可用情癔會，強為自己的頑鄙圓說說。客邪者風也，風以能克之優越地位，乘其所克，必擾亂民生且戕害之。大事必作于细，难事必作于易，這是醫生臨床必備信條。失之，則為粗工。必有用藥兇兇的症狀，此為醫之病。醫以己病，卻妄想醫他人之病，就是失了醫德。脾太陰運水至肺太陰，這是大概，其中有細。所謂“天下無倒上之水”，水運法如何？經典有講：“地氣上為雲”，這是運水模式。歧伯曰：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這段經典，上焦開發，宣五谷味。上焦的五谷味，來自脾胃，是脾胃（中焦）向上焦開發，以致五谷味達於上焦。若霧露，這是極致準確的表述。先是向上蒸汽，若霧。若露時，表示蒸汽到位。霧以向肺，成露在肺，肺以露為資，布津於天下。凡雨，皆露之屬也。雲施雨布，太陰交流和諧的徵象。陰陽交流，所謂雲雨。脾氣運水於肺，不可見水，只可以雲。若見水逆上，徒耗胃津，並不入肺。這段經典，也是新冠肺炎的病機關鍵。霧式入肺，在肺中凝為露，露有象，若布若葉，簿薄如片，謂之“布葉”。若霧不達肺，則布葉不成器，又為太陽所煉，所謂肺布葉焦。少陽積聚，以成大陽，乃爾成就太陽，遂生離火。若水式灌肺，則水火相射，不合法則。是以霧濟之，霧者，體陰而陽象，少陰也。少陰少陽，並行不悖也。膽以少陽為用，積陽而成天，少陽通天入肺，所謂“生氣通天論”。肺開氣門，則少陽得入，若肺門閉塞，則少陽不入。這裏所謂肺門，就是鼻與皮毛等。開北牖而得南風，所謂肺氣宣發，肺之外竅開，則內門可以納物。現在肺受寒，氣門鬱閉，則肺不能納少陽，以致少陽不能條達入上焦，少陽出路受阻，抑而鬱怒，迫入所勝之官，即風客犯胃。肺在外的諸竅鬱塞，則在內氣行也不順利，下氣不能暢通而上，譬如肛痔的發作，就體現了這個生理規律。少陽不暢達，風氣鬱而暴力侵入胃，以尋出路。而中焦的出路，無非向上與向下。向上則嘔吐或幹噦，向下則瀉痢。而下瀉的路，須要經過曲曲折折的腸，若風氣太暴，往往又不能循其曲折，於是取直而行，腸不能直，於是風鬱於腸，腹疼而痢。以上風暴胃腸，又稱為“霍亂”。風暴幹擾了脾胃氣機，以致脾陽不能專精於胃中津液，地氣不能成為雲霧。譬如煮飯，風太大，火飄散，不成竈。臺上一分鍾，臺下十年功。處方用藥不過是分分鍾的事情，而其背後所必須的辨證思考，卻波瀾壯闊，一步也不能少，接著向下看。雲霧不精，肺失水源，以致肺不能成太陰，太陰不成，則大陽（少陽所聚）不能成太陽。無太陰則大陽渙散，肺氣虛，心（離）不在焉，於是渾身氣力（肺主一身之氣）不足，且精神泱泱不彩。古今對於外感發熱，解釋“發熱”的機制，大都草率，以為“鬱而發熱”。其實，若果然是鬱，不但不能發熱，反而更冷。發熱的機制是：太陽不成，陽氣渙散而流散於體表。無意於貶值古今一幹所謂的中醫大家，當我們處於醫學懵懂，一知半解的時候，確實難免發生某些盲目的崇拜。如果僅僅停留在盡信他醫的態度裏，而不能憤發自信的傲氣，則我輩永遠不可能真正自立於中醫的現代。我已越來越感受到，中醫的幾千年躑躅不前，個中原因，很大成份在於那些所謂的名家誤導，尤其是傷寒論的理論毒害。發熱，比作能量瀉漏。人體自有一套秘陽寶藏法，而今陽不能秘，責在其陰，陰不斂陽。太陰不成，使其太陽獨孤了。有人說，一個小小不言的外感小恙，恁地大作小題！須知，防微杜漸，近憂遠慮，治未病。若咳，表示肺被鬱狠了，肺氣在努力掙脫鬱塞，此際，當以峻藥助肺解放，若麻黃堪用。治本在於解肺鬱，肺外開表，則肺內暢納少陽。少陽條達而上，則不鬱暴侵權中洲。中洲和緩給力，雲霧上呈於肺，肺承其津，則監制其大陽，不令大陽渙散，於是太陽成精，復以離日返照中洲，中洲得火，火生其土，則脾陽精幹，雲霧蒸騰，陰陽既濟，陰平陽秘矣。患者並無咳象，表示肺鬱不甚，所以不必峻藥解表，即使使用峻藥，只可微量使用。肺鬱不甚，卻熱勢較高，說明平素肺陰不足，太陽（心氣）不足。太陽由少陽積聚而成，少陽鬱鬱不伸展，已有鬱風過怒之素在。臨床常見這類情況，稍微有些受風寒則發熱厭食，病機關健是膽鬱。知肝傳脾，當先實脾。所謂實脾，就是祛其中洲風邪。風性張揚，浮大而誇，謂之不實。實脾，就是祛風邪，令其失去張揚之性，重震之，用石膏。同時，上焦陽氣泄洩，助陰斂陽，也是當務之急。石膏味辛，味甘，氣寒。辛甘發散，能入陽，氣寒制陽，入陽地以斂降其陽散，令其陽秘。有人顧慮石膏大寒，不免害其胃陽。勿憂，當時尚有風邪在胃中鼓動，石膏雖寒沉，卻一時難沉，有風邪迊頭，待風邪被平復，石膏的寒降力也已可謂強拏之未，並不為害胃陽矣。所謂“有病病來擋”，有故無隕，亦無隕也。一個道理。竹茹味甘氣寒，其生性，根在水中，紋理直上直下，下達腎，且輕輕而上，直達上焦，在中洲水源不濟的當下，能啟用本源貯藏之水（腎），以利於急用，也是無上妙法。該病有三急，急當救肺內陰虛，急當平胃中風暴，急當斂陽瀉（徵兆發熱）。石膏與竹茹一君一臣，可辦理。依禮制，須一君二臣，然而採用一君一臣制，正是體現了非常。不循法制，與非常同氣。這個用藥特點，為醫者宜用心領悟。中醫的用心，堪為至細至微，從粗工進化為匠心，如纖纖絲一般的醫學歷程，如此艱難，也何其榮耀。解表鬱以治本，因其氣力不足，肺氣有虧，不宜大開大解，以免更傷氣力。以蘇葉藿香防風辛香溫柔，微微香汗以撫順其緊張的皮肌，同時以蘇藿防風之溫，補養陽之損失。蘇藿防風，又入中洲醒脾之虛餒，以待風邪平復後，重整“漚局”，所謂“中焦如漚”，風客太暴，漏風撒氣，哪裏還有漚之能哉，無漚不成雲霧。溫暖的香風，帶著脾中的體己之津，熏膚充身，好比酒中有水濕，酒雖溫熱，也能解渴。所謂蘇藿防風，風藥之潤劑，暖風熏人醉，安神哉，解鬱哉！此生得窺中醫這門藝術的一鱗半爪，可謂括了三生有幸。西人用酒精退熱，中醫也用酒，然而這兩酒，天壤之別的效用。戰爭是短暫的，而重建是長期的，草創之於守成。表易解放，邪易平叛，百廢待興。一場風暴，民不聊生，中洲元氣大傷，需要修養生息，宜緩圖，急切不得。脾胃要休養，少幹活。少用油膩厚味，及時清理冗沉雜食。一家人都在忙活中上二焦，勿忘下焦，腸要保持暢，用厚樸。厚樸，不可意會為下氣藥。邪氣可下，正氣不可下。厚樸苦溫，苦以燥濕，收束水泛，以止嘔吐清水。燥濕，可抑制陰勢，使脾陽得以解放，好比濕柴變幹柴，易燃。厚樸氣溫，苦以燥濕，溫以助陽，使脾陽得伸。脾陽振興，運胃有力，則胃中積滯食飲諸雜皆順利排空，是以厚樸能消積滯，下穢氣。中洲脾胃急需日照溫煦，而上焦陽氣洩，心陽一時虛弱，離日朦朦，溫煦不力。若以牡雞之湯，可補充。牡雞，離之品類。幹姜辛辣，以中洲為基，大溫而走竄，達表，又能暖下焦。又助力少陽，增益膽力，布施以無畏。配合厚樸，一君一臣，幹一番事業。蘇藿防風，得幹姜助力而解表；石膏得幹姜，防其過用之弊，石膏防幹姜之過火，幹姜防石膏之陰殺過度，二者俱為武將，卻能各謀其差，且互相監制。處方諸藥寒熱並用，逐邪平叛階段，各司其職，並不矛盾，然而待到邪氣已平，則難以聚義，於是以甘草調和諸性，以共建中土。黨參之用，無意於所謂補氣之陳辭濫調。黨參不是用來補氣的，黨參助力每一味他藥，使石膏重震有力、使幹姜串通有力、使蘇藿解表有力、使竹茹輕揚有力、使甘草調和有力，所謂總統全局，黨參實為全局的君藥。中醫是一門偉大的藝術，謹以此案，展示其強大的中醫魅力，以解中醫懵懂者之懵懂，以闢謠中醫乏力論，以棒喝妄言得入中醫者，以振奮中國傳統文化偉大復興之自信！吴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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